秋風起時
世界便換了一副魂魄
以一種清瘦、頎長的姿態
立于光陰之中
這不是一個懷舊的季節,而是一場對清醒的邀約——以天地的澄明,照見心緒的脈絡;以颯颯的步履,丈量內心的曠野。
風乍起時,竟無半點商量。它自遠山削過來,帶著金屬的微芒,削得云絮零落,削得暑氣潰散。天地忽然變成一大塊清涼的水晶,人站在當中,肺腑皆被洞穿,顯出幾分赤裸的清醒。
空氣里浮游著細小的金石之味——是枯蒿,是白霜,是白日仍存暖意的石階在夜間驟然失溫時發出的微響。這氣味不討好人,亦不驅逐人,它只是存在著,如同一個亙古的真理,不因人的好惡而增刪。
人行秋氣中,步履自然爽利。不是快活,亦非憂愁,倒像卸下一身無形的桎梏,連嘆息都輕省三分。秋日不許人纏綿,它用明澈的暴力,將一切矯情滌蕩干凈。
樹葉的碎響最是清斷。千萬枚葉子一齊振顫,發出細碎而堅決的破裂聲,那不是哀鳴,而是蛻變的脆響。每一片葉子都在風中完成自己的儀式,然后飄墜,利落得不留余地。
秋聲不入絲竹,它是金石之音。打在窗上如碎玉,掠過屋檐似清角。這聲音催促著,卻不逼迫,只是明明白白告訴你:變遷的時刻到了,容不得猶豫。
聽久了,心內的嘈雜竟被這外在的颯颯鎮伏。風不止息,它裁切著空間,也裁切著淤塞的心緒。人在這無休止的流動中,反而尋獲一種奇異的定力。
見木葉脫盡,人難免自況。但那悲戚是自己的,與秋何干?秋只是執行它的律法,無情而公正。它不制造感傷,只是不容許遮掩,將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然而秋光極美——一種近乎殘酷的美。它照徹山河,也照徹心底的溝壑,不容你回避那些空洞與荒蕪。在這絕對的清明面前,沉溺悲傷都顯得矯飾而無趣。
于是心緒自行調和。不強顏歡笑,也不縱容消沉,只是承納這涼暖交攻的季節。像大地一樣,任由收割,也任由風吹;像秋水一樣,映照萬物,而不滯留一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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